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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一下子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这让陆久感到很不自在。他揉了揉额头，默默翻看着新来的女孩的调令：
“信检中心：兹介绍本部人形7709a2到你部任职，请安排接洽。格里芬劳动资源部
人形编号：AS7709a2-‘Vector’
科（部）室：安全保密警卫部-信件函件检视中心
职务：科室职员
岗位职责自报到日起生效。”
陆久又瞥了自己对面的女孩一眼。从总部派来的人形，如果和之前的某个人形看起来很像，也是有可能的。但他跟前的这个一定不是仿制品——7709a2是V的编号，陆久记得很清楚。是她，绝对错不了。
“雷蒙。老谢这是怎么了？”陆久问道。
“报告陆主任，老谢……谢振同志不太喜欢和人形打交道，但是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不过以前他的反应从来没有这么激烈过。”
“‘主任’就免了。”陆久疲惫地摆了摆手，“那你呢，难道也不喜欢人形？”
“我……”雷蒙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倒没什么。”
“不方便说吗。”
“不，我是真的无所谓，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陆久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他能理解雷蒙的难处：自己和谢振的想法明显有些分歧，但站在雷蒙的角度去看，一边是老前辈一边是顶头上司，这队可真不好站。
“我之前没注意自己的职务。不过就像你说的，这个部门有没有负责人又有什么区别呢。所以请你也不要介意。”陆久说着站了起来，“劳驾你对她交代一下工作的事情，我出去抽根烟。”
陆久拿了一根烟点上，然后走出办公室站在门口抽了起来。他倒不是因为有女士在跟前所以才出去抽烟的，以前在战区的时候他在办公室里可没少抽过。他是因为感觉心里有点乱，短短一小会儿的时间发生太多的事情了。
首先，是他竟然成了部门的负责人；其次他完全不知道谢振为什么对人形那么反感。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V竟然也来到了这个地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说没有人在里边刻意安排，陆久是绝对不信的，但是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样做的呢。
陆久忽然心里一动，从口袋了掏出了手机。
“是你的主意吗”
他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了皮尔斯，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上次和皮尔斯之间的通话。
“这么说来，人已经到了”
陆久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为什么”
“自己体会”
陆久有些困惑。自己体会？他自己应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他……
对V的出现，是怎么想的呢。刚才见到V的时候，他是怎样的心情呢。
陆久回忆了一下片刻前的情景。他首先感到的是震惊、让人不知所措的惊讶。但惊讶之余，还有一点欣慰，还有一丝莫名的……高兴。
正是如此。他应该感谢皮尔斯，因为他很高兴能和V再次重逢，无论是何种原因。
陆久丢掉抽完的烟头，转身回到了办公室。他看到V依然坐在她的桌前，而雷蒙则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表情有些苦恼。
“LUWEI小姐的职务，是我们正在空缺的书记员。但她却不懂汉字的输入法，这可有些难办。”雷蒙对陆久说，“没有录入经验的人，想要把这些信件内容编辑成文本恐怕会很吃力。”
“没事。”陆久说，“我会帮她的，她可以把信读出来然后我来输入，反正我们有时间。”
陆久想起来第一次和V见面的时候，她使用的语言是英语。不过当她作为陆久的副官出现在战区的时候，她已经能够使用中文交流了，显然是特意进行了学习。但她的汉字书写还是在战区工作时闲暇时间（在陆久的指点下）自己学的。
至于如何用键盘输入中文，想必是没有人教过她……
不，等一等。陆久突然感到自己错过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信息。
刚才雷蒙说她叫什么来着？？
“LUWEI……？”
陆久用疑问的眼光看了V一眼，却得到了一个若无其事的目光作为回应。陆久只得无奈地皱了皱眉。
她在调令上的称谓可不是这样，这是她自己起的名字吗。肯定错不了，因为不会再有别人去为她想个这样的名字了。不过这算是什么？
算了吧，陆久心想，向别人报上怎样的称谓是她的自由。他管天管地，也管不着别人叫什么。
陆久那里堆积了一些之前审查过的信件，正好这些信成了V的工作内容。但因为V不知道如何用字母拼出汉字，所以只好像之前说的那样由她将信件读给陆久然后再由陆久来输入文本。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因为V对汉字的辨识也不算熟练，所以录入的进度缓慢，总共也没完成几封信件。
中午的工作餐依然是雷蒙从食堂里带回来的，几个人用餐过后，V很自然地把陆久的餐具拿去清理了，但却没有问雷蒙需不需要帮忙。看着走出门外的V，雷蒙露出了一个明白了点什么的笑容。
“陆哥说自己已经习惯了孤独，但我看您其实并不孤独呢。”趁着V不在，雷蒙打趣地对陆久说道。
“那个人考虑问题总是比较简单，请不要介意。”陆久有些尴尬地说道。但说完他马上就后悔了。
因为这么说的话，岂不是显得他很了解V了吗。但雷蒙只是再次笑了笑没说什么。
下午的工作依然如故，但一直到下班谢振也没有回来，看来请假之后他是不打算再来打卡了。
五点三十分，雷蒙准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先走了各位。明天见。”说完，他礼貌地朝着陆久和V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我会学习汉语拼音的。”雷蒙离开后，V对陆久说道，“争取早日赶上你们的进度，不会用太长时间。”
“那倒没什么，这里的工作不是那种紧急的事项。”陆久说，“下班了，回去吧。”
“好的。”V点了点头，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薇。”正当V即将走出门外的时候，陆久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有事吗。”V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陆久说道。
“啊……没什么。”陆久说。
V站在那里默默注视着陆久，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如果有需要我做的事请，就请告诉我……如果您依然愿意相信我的话。”片刻后，V开口轻声说道。
“没事。只是觉得该和你打个招呼而已。”陆久摸了摸下巴，“我没想到……还能再次见到你。”
“我也是。”V说，“我也以为再不会见到您了。”
听到V的话，陆久笑了笑，因为这次他们的想法难得地一致了。
他和V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轻松地谈话了呢，陆久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了。上次是在战区指挥部的某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吗。
此后，似乎他们的每一次相见，都是一次颠沛流离的开始。
“刚才雷蒙说的那个，是你的名字？”陆久说。
“是的。”
“为什么要起这样一个名字呢。”
“因为……我也想有一个人类的名字。”
陆久看着V，他看到她的眼神平静淡然。
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V稍微迟疑了一下，也许是对陆久的问题感到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的掩饰。
她可以让别人用她喜欢的名字称呼她，毫无疑问人人都有这样的权利。陆久喜欢这个回答，虽然V似乎误解了他的问题。
“你当然可以决定别人怎么称呼你。”陆久说，“不过我的意思是，LUWEI是怎么写的……你是怎么想出这个名字来的？”
“这不是我想的名字。这是您给我的名字。”
V说着，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陆、薇。
陆久默默地看着那两个字。
“薇”是陆久对她的称呼，是那次在南美战场上，陆久为了记录下他们的情况而写下来的称呼。
虽然后来证明陆久是误读了她的名字，但陆久一直在非官方的报告中用这个字来代表V。陆久不知道V是何时知道这个字的，但是在北部战区的时候陆久的驻军日志里多次记录过有关V的情况，作为副官的V如果看过陆久的日志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这个“陆”字，显然是来自自己这个杜撰的姓氏。
陆久感觉有点好笑。这两个字都是源自陆久的手笔不假，不过组合成这样的名字显然是她自作主张吧。
“叫薇还不够吗。”陆久说，“为什么是‘陆薇’呢。”
“汉语里没有一个字的名字吧。”
“那你可以叫‘薇薇”什么的……”
“我叫陆薇。”V加重语气强调了那两个字，看起来她是真的很在意自己的名字。陆久轻轻叹了口气。
“是和我有关吗。”
“……是的。”
“别人如果不知道，至少你该知道。‘陆久’这个名字只是我随口编出来的。”
“那您本来的名字又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
“那次在海边，我问到该如何称呼您的时候，您让我称呼您的名字‘陆久’。”V说道，“您还记得吗。”
陆久感到一阵恍然，他想起自己曾经做过一个梦——
那是一个清晨，他和V徒步走在被海风扫得一尘不染的滨海马路上。V一再地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一直到他感到稍微有些不耐烦。
“为何要一再地喊我呢。”陆久问。
“只是想试试，用这个名字称呼你的话，你会有怎样的反应。”V回答。
只是这样的理由啊，陆久感到哭笑不得。不过，那时的不久前，他的确说过——
“那么，我该怎么称呼您呢。”她问。
“直接称呼名字吧，”他回答说，“叫我‘陆久’就好。”
……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吗。原来那不是梦。
“嗯。我记得。”陆久说。
“所以对我来说您是陆久。无论您是谁，对我来说您就是陆久、只是陆久。”
——他是陆久？那“陆久”到底又是什么呢，这个名字该如何定义呢。
以前陆久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现在他的心里稍微有了一点概念：“陆久”，就是V印象中的某个男人。
“好，我知道了。”陆久适时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因为他感觉再说下去就要和以前一样，开始向着让人压抑的方向发展了。他不想再去思考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种哲学命题，而且他也不想每次和V谈话的时候都陷入沉闷的气氛之中。
“你叫我陆久、或者什么其他你喜欢的称呼都行，但不要再说‘您’这种恭敬的称谓了。太拘束的话让我感觉也有点不自在。”陆久说，“还有，要一起去吃点东西吗。”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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