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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陆久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是漆黑的，但因为昨天睡得很早，他早上实在是睡不着了。在床上反复翻腾了半个多小时，陆久看到天光终于有点发亮了，于是就起身离开了宿舍朝地下的办公室走去。
来到办公室，陆久吃惊地发现办公室里是亮着灯的——屋里已经有人了。他看了一下手腕的计时器，时间还不到七点。
陆久轻轻推开门走进去，看到是谢振在里边。他正头戴着一副听诊器一样的设备，在一个邮包上一边用手指轻轻敲击一边全神贯注地听着，完全没有注意到陆久的到来。
陆久默默地站在一旁，一直到谢振放下那件邮包才出声打招呼。
“早上好。”陆久说，“来得真早啊。”
“你也不晚。”谢振摘下头上的耳麦说道，“怎么，睡不着了？”
“是啊。你是在检查邮件吧，那好像是个听诊器？”
“正是听诊器。这个邮包里的东西感觉有点可疑，但却探测不到金属成分，所以只能用这种土办法听一听了。”
“……难道这些邮包里会有危险的东西吗。”
“从战区送来的邮包，大意不得。这些东西经过这里之后就会被投递到公司人员的家里甚至总部，必须严格检查以防万一。”
“那真是相当辛苦。”
“辛苦倒谈不上，多数邮包只要在X光下扫过去里边的东西就能看清，需要仔细检查的只是极少数。”
“你每天都是这么早就来上班吗？”
“差不多吧。我不喜欢这种密闭的工作环境，所以希望能尽快干完尽快离开。”
陆久听了点了点头。他觉得那不是真正的理由，因为不管早来晚来，要做的工作量是一样的，天不亮就来上班并不能提高工作效率。但陆久并没有提出什么疑问，因为他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
“你呢。也喜欢上早班？”谢振问道。
“不，只是早上醒来睡不着了。”陆久说着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哦？年纪轻轻就神经衰弱可不是个好兆头。睡眠不好会老得很快的，呵呵。”谢振笑了一声说道，“我这里已经差不多了，你干吧，我出去转转。”
“好的。”
年纪轻轻？陆久可不觉得自己是个年轻人。不过在谢振这样的老家伙眼中，他可能还是嫩了点。
雷蒙在八点半的时候准时地走进了办公室，那时候陆久已经审了差不多三十封信了。看到桌子上摞起来一小堆的信件，雷蒙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和老谢一样。一大早就开工，难道一会儿也要出去？”
“哪里，老谢可比我早多了。不过我一会儿的确要出去一趟，你知道哪有卖手机的吗。”
“商业区。街上手机店到处都是，你想找不到都难。人到中年都是这样积极工作的吗？”
陆久耸了耸肩没说什么。又成了中年人了呢，他心想。真是尴尬。
“我这里差不多了，你干吧我出去转转。”陆久说着站了起来。
“老谢溜号时也总这么说。”雷蒙在他背后咕哝道。
“老谢每天那么早就走了，你还能见着他？”陆久闻言停了下来。
“平时都是我一来他就走。不过从今天的情况看来，要是你每天都比我早到，我也许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早上的谢振先生了。”
“别担心，我今天是一时兴起才早来了一会儿。”
陆久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注意到公司的门口有个公交车站的，站牌的名字是“格里芬安保”。但他没有选择在站牌下面等车，而是徒步朝着市区走去。大概半个多小时之后，陆久来到了被雷蒙称作商业区的地方。
走进一间经营电子通讯产品的店铺，立即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上前接待了陆久。但根据她脖子上的蓝色颈环，陆久知道她是个民用服务人形。那个人形耐心细致地对陆久讲解着各色手机的参数和性能，但陆久不太懂、而且对那些也没有兴趣。他只是随手选了一部和他之前在16LAB用的那部外观类似的型号。
然后，他走出商店，站在路边默默地注视着马路上的车水马龙。
整齐而宽阔的街道上人来车往、马路两边的店面也颇为气派，这片地区四处洋溢着繁荣的气息。虽然比不上立交桥和摩天楼多到让人眼花缭乱的上海，但至少比北镇冷清的街道上要热闹得多。这就是大都会、城市和小镇的区别吧，陆久心想。
陆久的心中忽然感到一阵茫然。
郝丽安说让他多接触人群，可他该如何去接触呢。这条街道上有这么多的商店，可这些地方都是做什么的呢。这个城市里有这么多的人，他该如何向他们打招呼、如何向他们介绍自己？他们关心着什么事情，他们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这样的想法让陆久感到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惶恐，因为他对这些一无所知。他从囚牢中出来已经三年，但他依然是游离于这个社会之外的人。他终于明白郝丽安所说的人格的“社会性缺陷”是什么，也明白她为何要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因为想要融入这人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面前的这座人潮汹涌的城市，在陆久眼中不亚于敌兵盘踞的战场。
还是从熟悉一点的人开始吧，陆久在心里灰溜溜地想到。他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想要逃之夭夭的念头。
回到办公室，陆久看到的依然是雷蒙在摆弄手机。自己整理出来的信件放在他的桌子上，似乎一封都没有动过。
这样下去的话，这些信件可是永远都不会被送出去了，陆久心想。不过他没有说什么。他知道初来乍到就评论别人的工作，可不利于建立友好的同事关系。
不过陆久悄悄观察了一下，发现早上老谢桌子上堆着的邮包都已经不见了，应该是雷蒙把它们都分拣好了。看来他这一上午倒不是什么都没干，只是刚好在陆久回来的时候休息了一会儿吧。
“在忙什么呢。”陆久说道。雷蒙这个人看起来很好交流，陆久决定先从他这里开始自己的“社会性缺陷治疗”。
“啊。没什么，随便看看新闻。”听到陆久的问话，雷蒙赶紧把手机收了起来。
“今天早上我和老谢聊了两句，不过主要谈的还是工作的事。我感觉那个人是个很认真的人，但好像不太喜欢和别人说话。”见雷蒙无意和自己谈他正在做的事情，陆久找了个其他话题。
“的确，那个人就是那样。”雷蒙说， “平时不怎么和别人交流，在办公室也很少说话。不过有时候也会很健谈。”
“哦？”陆久有点意外地说道。“难道他有什么热衷的事情？”
“热衷的事情倒是没有。”雷蒙挠了挠头说道，“不过有一件事能让他对所有事情都热衷起来，那就是……”
“喝酒吗。”陆久说。
“你怎么知道的？”雷蒙有点惊讶地说。
“你昨天说过，关于老谢的事情都是他喝酒之后跟你说的吧。”陆久说，“莫非你经常和他一起打发时间？”
“我倒是不太……”雷蒙说，“虽然偶尔也参加些饭局，其实我对喝酒倒是没多大兴趣。但老谢刚来这里时，下班后偶尔会请我一起喝一杯，来而不往非礼也嘛，所以我也邀请过他。然后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不过我酒量不行，总是陪不好老谢，每次到最后都是他一人饮醉。”
“除了你，老谢还会邀请其他人吗。”
“不会啊。”雷蒙自嘲地说道，“说起来丢人，我们都是那种没多少朋友的人，所以每次去喝酒都是只有我们两个。”
“呵呵，看来大家都差不多呢。”陆久笑了起来。
“你也没其他朋友了吗。”
“在总部，我也没什么熟悉的朋友……这里就更别说了。认识的人，只有你和老谢。”
“得了，老谢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雷蒙也笑了起来，“他整天发愁的事儿就是没人陪他喝。下次一定得叫上你，你要能把他陪好了，我就解放了。”
“行啊。”陆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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